29章_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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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章

  第三十章暖心的珣珣

  一天之后,楚怀智所在的27军精锐部队迅速进兵,与其他几路兵马夹击合围,包围西郊38军驻地。

  双方终究没打起来,没有酿成御林军积攒操练多年的家当兵戎相见自相残杀的惨剧。27军内部像楚师长这样的军官,都在38军中服役多年,上上下下都是嫡系,怎么舍得自己人打自己人?

  据事后传出的小道消息,双方曾在军部营地外僵持片刻,是楚师长卸了枪摊开空空的双手向对方示意,得以进到军部里面谈话,谈了很久。最终对方既不出兵,亦不开打,全体弃枪缴械。

  38军上至军长副军长下至团、营一级全部将领被一撸到底,楚怀智所在的军团接管这支部队。楚师长因为对38军炮兵师团兵力人员部署各方面了如指掌,暂代副军长之职,全面收编,连夜进行战略部署。

  戒严部队荷枪实弹,自呼家楼、复兴路等几个方向挺进京城,震惊中外。坦克车沉重的履带碾过街道,三日内强突横扫彻底稳定局势……

  当晚,楚怀智曾经向上级打报告,详细罗列情况,一再强调:霍云山并未造反。

  楚怀智报告里说,霍师长仅是对上级命令提出异议,一没起兵造反,二没煽动手下哗变,三则事发时立即缴械交割,四则没有实施任何阻挠部队出兵进城的行动,五则霍云山当日身体状况不佳,正在养病,本就不宜带兵,不出战其情可泯……

  那天在学校,做完课间操,他们军区小学校长和教导主任破天荒把全体师生留到操场上,训话半小时。

  每班的学生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身高从小到大,站成两溜。班与班之间紧挨着。楚珣跟霍传武中间隔一列女生,楚珣不断地悄悄回头,瞟他斜后方的某人。

  校长在上面做规矩,学生在下面没规矩,不一会儿就叽叽喳喳起来,讨论内容都是几日的见闻。

  霍传武班上有个男生,低声跟旁人散播小道消息:“你们还不知道吗,西郊那边的部队,被血洗了。”

  “就是全体被清洗了,当官儿的都被扒军皮,摘军衔,抓起来了!”

  他们班王欣欣扭头骂了一句:“操,你他妈听谁瞎说。”

  那男生说:“我爸说的,错不了。”

  有同学扭头看霍传武:“喂,二武,你爸爸咋样了,你爸不在那个军里面吗?”

  所有人视线齐刷刷看霍传武。传武斜着眼睛看远处,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最先发话的男生拿眼色一瞟隔壁班楚珣:“就是楚珣他爸爸么,我听说,楚珣他爸把二武他爸给抓了!”

  队伍里“嗡”得一声,炸窝了。

  楚珣扭脸瞪眼,气得胸口疼:“你他妈胡说八道!”

  那男生回道:“我没瞎说,不信回家问你爸。今儿早上军区还来咱院里抓人呢。”

  王欣欣替哥们儿出头,帮忙骂人:“放你妈的臭狗屁!”

  “你丫再瞎说,我揍你信不信?”

  这些天各家父母长辈对军国大事三缄其口,讳莫如深。院里大人之间都不敢随便交谈,互相恨不得打眼色、使暗号,吃饱混饭,莫谈国事。也就一帮屁孩子不懂忌讳,才敢瞎胡咧咧。

  楚珣扭着脖子看霍传武,目光追逐对方冷漠的视线,想跟传武说,甭听他们瞎说,没那回事。

  楚珣想说,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二武,甭怕,没人敢欺负你……

  霍传武在所有同学的围观探究注视下咬着嘴唇,站在队伍里,单薄的眼皮垂着,不去看楚珣。

  这人面无表情站了一会儿。

  领操台上校长还讲着话呢,霍传武突然出队,扭头就走,众目睽睽之下冲出队伍,甩开步子跑起来!

  楚珣:“……”

  他们班班主任是个女的,喊了一句:“嗳?”

  班主任喊道:“霍传武,你哪去啊?你回来。”

  霍传武头也不回,一路狂奔,瘦削的后脊梁微微颤抖,步子却很坚定,根本不管老师在身后喊他,也不屑全校同学的注视,单手甩开学校门口传达室老大爷的阻拦,一路跑出校门,疯狂地往家的方向跑!

  霍传武这时候已经知道他家不好了。他平时不爱言语,可不是人事不通,敏感的心思察觉到他的家庭所遭遇的天翻地覆的变故。

  他周遭的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他爸很多天没打过电话回家,杳无音讯。

  大院里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说他爸爸“下去了”。

  军区大院出身的子弟,与普通人家胡同串子最为不同的地方,他们从一出生,所在家庭周身所处的社会阶层、社会地位,就是由他们父辈祖父辈的军功军衔荣耀所决定,是由那一身军皮决定的!那层军皮没了,不再是军人,那简直什么都没有了,那就是一家人前程的颠覆。

  刚才旁人那一句“军区来院里抓人了”,传武一听就猜到,上面是来抓谁……

  楚珣当着老师同学的面儿不敢喊,也不敢追出去,在心里念,二武,这怎么呢,你怎么了?!

  班上的男老师低声劝女老师:“算了,甭喊了,让孩子回去吧。我听说他家出事了……”

  女老师没再说话,欲言又止,心中同情,不忍,无奈。

  就是这天上午,霍传军被抓。

  解放军控制全城,风波暂时平息,各方开始秋后翻帐清算。高校和社会上都抓起一批闹事者,军区内部审查清洗,有问题的单独隔离。

  大院里很多邻居远远地看着,摇头叹气,都替霍家老大惋惜,这孩子怎么弄成这样,怎么会被抓?不就是去广场了么,十几万学生都去过广场,大院里也有好几个不安分的上街逛过,还能都抓起来?热血激情的年纪,容易遭人煽动莽撞冲动,罪不至被捕啊。

  霍传军从单元门里走出来时,额上打破的地儿还没全好,眉骨下巴有细碎伤口,更显得脸型硬朗,甚至带几分与年龄不相衬的沧桑悲壮,白衫军裤。回家这几天,他妈妈让他赶紧打包回老家,霍传军没有跑,说,跑了八成还得抓回来,别连累老家亲戚,俺又没犯罪,俺清白的。

  霍传武晚了一步,冲回大院时,正好看到一队军牌吉普车从大门口开走,自眼前呼啸而去。

  传武妈让人拦着,劝着,一只手捂着嘴,当着所有人的面,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刘三采看见传武来了,一只手死死拉着儿子胳膊,手指的力道把传武胳膊都掐出红印子。

  刘三采冲大院里一队队的兵喊:“恁为啥抓俺们大军啊?!”

  “为啥单就抓他一个,他还是个学生,他就是学生,他就犯个错误他根本啥都不懂你们抓他赶剩么啊!!!”

  “俺们家老霍到底在哪?人呢,人给弄哪去了?!”

  “俺儿子啥时候能放回来啊?……啊?!”

  刘三采捂着脸,弯下腰,筋疲力竭地蹲了下去,坐到地上,那么的无助。她耳朵上沉甸甸的金耳坠光泽慢慢黯淡,平日盘得端庄整齐的髻子垂散下来,哭得肝肠寸断……

  霍传武疯跑着追出去,追呼啸而去的军车,撕开喉咙喊着:“哥!!!!!”

  “哥。”

  “啊!!!!!!”

  ……

  楚珣好不容易熬到午休,饿着肚子偷跑出校门,回来找他的二武。

  他看到传武目光僵直地立在大院门口,目送远去的军车,眼眶发红,两只手攥成坚硬的拳头。传武那时已经跟他妈妈一边高,少年瘦长的身板孤零零地立在街道正中,四周一片苍茫,天地震动变色……

  这年夏天,大院多年的温馨平静被打破,楚珣周遭熟悉的人与事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变质,记忆中的美好一去不复返。

  院里莫名增添许多岗哨,霍家住的那栋家属楼单元门外有人站岗。霍师长家住二楼,卫兵就站他家窗外楼下一排,昼夜不离。

  楚珣好几次想去找传武,在门口被卫兵拦下,不让学生随便进。

  楚珣不怕,直截了当质问:“为什么不能进,我找他家二武。”

  小兵漠然地摇头。

  小兵只是执行命令,也没办法。

  楚珣手里拿一盒费列罗,撅着嘴说:“我就想送他一盒巧克力,都不成吗?”

  楚珣再往霍家打电话,传武妈接电话,一听是楚珣,“啪”得就把电话挂掉。

  事实上,内部电话也是被监视的,本来也不能再说什么。

  ……

  楚珣是个脾气很倔的人,性格甚至有些偏执,自我意识强烈,主意坚定。他那时并没放弃,他就不是个能够轻易忍让退缩的人,尤其不会放弃霍传武。他这么喜欢的一个人!

  他每天早上在食堂领两瓶牛奶,等他的二武。

  他傍晚放学后徘徊在煤场-菜站-沙土堆-红砖长城几点一线,等他的二武再次出现。

  临近期末,各科老师都草草收场,学生也无心上课。霍传武来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极少露面,老师也不好管他。这人偶尔来一次也是踩着上课铃进门,压着下课铃出去,转眼就找不见,让楚珣堵都堵不到人。

  楚珣上课把老师划的重点和期末考点都认认真真记下。他记性好,基本上拿笔写一遍下来就全部记住,考前都不用复习第二遍。他的笔记不是给自个儿记的,是给二武记的。他整理好一摞笔记,晚上等在传武家楼下,巴巴地望着楼上窗子里的灯光,一遍一遍喊传武下来……

  好在邵钧和大文子那俩傻小子,仍然像以前那样,时常陪在身边。

  楚司令不开心,邵副官和沈副将于是也不高兴。三个臭皮匠每天傍晚坐在菜站后面的红砖长城上,两手托腮,对着夕阳发呆。只是很多话楚珣没法儿跟那俩哥们开口,为什么有个人让他那么难过,为什么有个人他那么那么在乎……

  捱到期末考试,楚珣知道这天一定能见着传武。这人即使不上课,肯定得来考试吧,不然就挂科了。

  一个半小时的考试,他用他最快的答卷速度四十分钟完成所有题目,没检查,第一个交卷把试卷塞给老师,冲出教室。

  他跑到隔壁班,扒着窗户看。

  传武不在。

  霍传武当天也来考试了,坐在位子上,提笔,一个字没写,站起来交了一张空白试卷给老师,出去了。

  楚珣在教学楼顶天台上,找到他的二武。

  霍传武一个人坐在楼顶的红砖大烟囱旁边,脖颈微微后仰,面容平静,一条腿膝盖蜷起,另一条腿静静地伸直。

  二武的五官依然英俊,就是明显瘦了,眉骨更显硬朗,下巴有棱有角,目光沉郁,周身的空气仿佛凝滞。只有那块天空依然纯净如水晶,不染尘垢,默默地为男孩做成背景。

  楚珣跑过去,蹲□,拉住二武的手。

  ……

  手拉在一起的刹那,两个人都止不住心灵颤抖,好久没拉手了,想了。

  楚珣攥紧传武的手,传武也慢慢攥住他的手。

  楚珣脑子里心里憋了一箩筐的话,想要质问,想骂人,二武你为什么这样,你敢不理我?你不跟我好了吗,我还想要像以前那样,咱俩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吗,成吗?

  我爸不会害你爸,霍大大是好人,我爸也是好人,是个军人。

  不管我爸怎么样,我永远都不会欺负你,我想你了。

  楼顶有风,吹过霍传武雕塑一般冷峻的脸。

  楚珣一张口,就是压低的哑哑的声音:“冷吗?”

  霍传武垂下眼,摇摇头,对楚珣他狠不起来。

  楚珣两掌合握,握紧传武两只手,认真地说:“冷我给你焐焐,我是热的。”

  就这一句话,楚珣看到,传武的眼圈突然就红了,眼皮迅速肿胀,眼里有湿润的难捱的东西,但是极力隐忍着。

  珣珣是热乎乎的……

  珣珣还在身边……

  男孩有男孩的性格,男孩的心境,心里难受时,不愿对旁人道,更不会像女人撒泼哭闹祈求周遭的怜悯,只想闷在心里,不愿向外人袒/露一分一毫的软弱。霍传武就是这样的脾气。

  他的家整个儿垮了,他妈妈闭门不出,以泪洗面,无法见人。

  他爸回不来了,他哥也被抓,前途不明,不知死活。这样的重大变故加诸在一个少年人身上,是外人或者成年人所无法想象的沉重的心理挫折。

  他们这样的朝臣官宦家庭,平日里享受普通老百姓眼巴巴妄想都得不到的特权、荣耀,却也有普通人意料不到的仕途艰险劫难。权在手时,受人仰视呼风唤雨;一朝失势,前途覆灭,重大的历史时刻站错了队,犯政治错误,这一家子老老少少算是没指望了……

  楚珣伸手抱着传武的腰。

  两人肩挨着肩,靠在天台顶上,坐看夕阳被浓墨似的山峦一寸一寸吞没。

  楚珣的印象里,这是他最后一回给他的二武焐手,暖胃,贴脸,跟二武牵手看千山斜阳。

  楚珣把两只干干净净的手掌摊开,在传武面前,然后灵巧地一转手腕,啪,手心里变出两枚红色包装的“大大泡泡糖”。

  其实是事先藏在身上的,他手快,这时候已经开始自编自导自演各种唬人的小魔术了。

  楚珣跟传武一人嚼一块糖,楚珣用力吹出一个很大的粉红色泡泡,几乎有他脑袋那么大,然后“啪”得一声,被瘪掉的泡泡爆了一脸,鼻子嘴全糊上了。

  “呵呵,好玩儿么?”

  “你吹一个,你有我吹得大吗?嘿嘿……”

  楚珣是故意的,用力笑着,抹脸上的泡泡,脑门上沾的都是糖胶,笑声过于用力不太自然。

  传武看出楚珣是在哄他,极力逗他开心。他痛苦干涩的心房空隙间缓缓注入一股淡淡的暖流,不到患难时从未意识到,小珣对他而言如此珍贵。

  霍传武嚼着楚珣给他的泡泡糖,喉头随着咀嚼动作颤抖,嘴角浮出略玩世不恭的笑,揉揉大美妞的头发……

  楚珣说:“明天你在老地方等我,我给你带巧克力。”

  沉默半晌,传武点头:“嗯……”

  第二天,传武跑到他们时常幽会的菜站后身沙土堆那地儿,等了一晚上,看着夕阳在他眼前慢慢落下,没等到他的妞儿。

  楚珣考完试刚一从教室出来,就让几名便衣“请”走了。

  教学楼楼道尽头一角,面孔庄重严肃的贺诚叔叔摸着他的头,在他面前缓缓蹲□,用某种十分正式甚至带有强烈希冀色彩的眼神仰望他,那神色简直如同膜拜神明,让人云里雾里。

  贺诚说:“小珣,我跟你爸爸说好了,请示过,我们今天来接你。”

  楚珣完全不明就里:“贺叔叔,您接我去哪?我爸现在咋样了?”

  贺诚微笑道:“你父亲很好,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照顾你。”

  楚珣转念一想,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揽,夺路想走:“我跟我哥们儿都约好了,他正等我呢。”

  贺诚拦住他,眼神深邃,郑重其事:“小珣,‘家’里最重要的大人物,也在等你,都排着队等着见你啊。”

  楚珣茫然望着眼前一群身材高大容貌俊朗行色严谨神秘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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