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晋江独家发表_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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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晋江独家发表

  那一瞬,时缨的感觉有些奇特。

  恍若身临其境,又像是抽离于半空中,俯瞰正在发生的一切。

  眼前的自己熟悉而陌生,妆容秾艳,发间花钗灿然生辉,锦衣华服映照灯火,丝线流光溢彩,沿价值千金的布料蜿蜒勾勒。

  但她的表情空洞无神,眼角似是残留着哭过的痕迹,一动不动地坐在榻边,犹如一尊雕像。

  慕濯的模样也与印象中大相径庭,衮衣冕冠,眉目精致却冷峻,身形俊秀挺拔,宛若尘世之外的仙姿玉质莅临凡间。

  他眼底隐约有暖色流淌,却仿佛错觉般难以捕捉。

  烛影摇红,昭示着此时正是大婚之夜。

  然而屋内的气氛一片死寂,本该结为夫妻的两人彼此沉默,仿佛隔着永生难以逾越的天堑。

  终于,时缨看到自己抬起头,望向面前几步之遥的身影。

  视线聚焦,她眼中焚烧着燎原烈火般的恨意。

  那是一段截然不同的命运。

  没有浴佛节的初遇,没有英国公府的击鞠比赛,千秋节两人一面之缘,见礼之后便擦肩而过。

  孰料再度相逢,竟是这样一幅情形。

  景初十年,五月。

  皇帝下诏为安国公府三娘子赐婚,令她嫁与岐王为妃。

  消息传出后,众人哗然,流言蜚语在长安城内迅速蔓延,上至权贵、下及平民,均在茶余饭后议论纷纷,猜测个中缘由。

  放眼京城,谁不知时三娘是皇帝和淑妃钦定的未来卫王妃,如今另嫁岐王,着实匪夷所思。

  安国公府闭门谢客,卫王也不再露面,皇室对外宣称时三娘与卫王八字不合,跟岐王凑在一处却是相生相谐,经钦天监卜卦,这桩婚事对社稷有大利。

  冠冕堂皇的理由,反而愈发令人浮想联翩。

  流传最多的说法是岐王见色起意,时三娘被他强行夺去清白,这才不得不委身于他。

  大婚当日,金吾卫静路,箫鼓喧天,所有规格皆遵照亲王纳妃礼,但前来观睹之人皆有所觉,无论迎亲还是送亲的队伍都弥漫着一股死水般的沉寂。

  岐王的母族早已灭门,此番他从灵州回京,除了寥寥几名随行的部众,在京城只有一个荣昌王世子还算关系亲近。

  安国公府那边,中书令时文柏称病休养,接连数日缺席早朝,整场婚礼都没有现身,是安国公夫人及其长子将时三娘送上了辂车。

  朝中官员碍于情面参加宴席,不约而同地未作久留,走罢流程就相继告辞。

  新修的王府张灯结彩,但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夜深人静,喧嚣已散去。

  时缨端坐床榻,看着那个导致她沦为京中笑柄的罪魁祸首,缓缓扣紧了袖中的发簪。

  慕濯屏退一众婢女,在她身前停住“饮合卺酒吧。”

  嗓音清淡,听不出情绪。

  时缨一言不发地起身,作势去斟酒,在转身的刹那,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袖,直插自己的咽喉。

  她已经足够快,但簪头却在挨到肌肤的瞬间停住,慕濯轻而易举地夺下她的簪子,反手扔开。

  “时娘子,你就这点本事吗”他的话音笼上一层寒意,先前的平静荡然无存,“你既然恨我至极,有胆量自裁,为何不先杀了我”

  时缨被他攥着手腕,未能挣脱,不禁发出一声绝望中掺杂着嘲讽的轻笑“臣女与殿下您最大的区别,便是臣女有自知之明。您天纵奇才、功高盖世,连陛下都束手无策,只得把臣女作为交换的筹码送给您,臣女再异想天开,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将您一击毙命。更何况,灵州非您不可,臣女若杀了您,岂不是成了大梁的千古罪人”

  “那就节省力气,莫再寻死觅活。”他放开她的手,“留着性命,等待大梁不需要我,而你也攒够本领、足以亲手杀了我的那天。”

  时缨沉默良久,垂下眼帘,轻声问道“为什么是我你我只在千秋节见过一回,莫非因为我与卫王殿下有婚约,你意欲对付他和安国公府”

  “我要对付他,还不至于用这种伎俩。”他打断她的猜测,语气缓和些许,“时娘子方才还夸我天纵奇才,如今又在暗示我愚不可及,不知令尊与孟家同气连枝、绝不会倒戈相向吗”

  时缨不愿再与他掰扯,深吸口气,坚定道“但无论你出于何意,我此生都只认定卫王殿下一人,即使你不择手段将我夺来,我也永远不会接受岐王妃的头衔。”

  话音落下,室内温度陡然将至冰点,他眸光微凝,忽然倾身凑近几分,她下意识后撤,腿撞在床榻边缘,顿时失去平衡,跌进柔软的衾被中。

  他抬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色意味不明“你可知外面都说你是因何嫁给我虽然传言荒诞不经,但今夜过后,还有谁会相信你我之间清清白白”

  时缨瞳孔一缩,攥紧被褥,冷声道“你敢碰我一下,我定跟你同归于尽”

  她自知这句威胁没有半分效用,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他强行要了她,她无力反抗,也只能任其宰割。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缓缓直起身“记住你说过的话,我等着你找我报仇。”

  顿了顿“倘若你违背诺言,再度自尽,我就不能保证会对安国公府以及卫王做什么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择手段,到时候指不定会把他们全部送下去陪你。”

  说罢,他径直离开内室。

  徒留她坐在榻上,目光恨不得将他的背影灼出个洞来。

  往后几日,时缨果真没有再想不开,但她拒绝跟慕濯讲一句话,整天待在屋内,只和青榆丹桂两人交谈。

  母亲教过她如何掌管中馈、将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可那都是基于她会嫁给卫王。这桩婚事非她所愿,她绝不会承担旁人强加给她的身份与职责。

  慕濯似乎并不以为意,任由她闭目塞听,还为她寻了许多书籍和字画解闷。

  她不想承他的情,对此统统视而不见,一旦他来,无论白天黑夜,她都躺在床榻上装睡,对他说的每个字充耳不闻。只有当他靠得太近,她才会警惕地睁开眼,防备他的进一步动作。

  他从未对她有过半分逾矩,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然后在满室沉寂中离去。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五月末,他结束京中事务,启程返回灵州。

  她身为名义上的岐王妃,不得不随之同往。

  临行前,母亲来见了她一面。

  时缨没有回门省亲,因为无颜面对尊长,时隔半个多月,母女重逢,她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林氏泪眼朦胧地握着她的手,只说了句“我的阿鸾为何如此命苦”,便泣不成声。

  许久,时缨轻声问道“阿娘,阿爹的病情可有好转”

  林氏摇摇头,叹息不止“大夫说老爷这是心病,药石无效,只能自医。”

  时缨闻言陷入沉默。

  打从接到赐婚的圣旨,父亲一病不起,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兄嫂早晚来看她,生怕她寻短见,时绮也破天荒地踏进她的院子,安慰她活着才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生活原本不是这样。

  她的人生也不该是这样。

  若非岐王强取豪夺,她此时还在安国公府,专心准备与卫王的婚礼。

  而不是成为京中士庶的谈资,还要被迫远赴灵州,从此再难见到父母亲人。

  她又问“皎皎的婚事您和阿爹作何打算”

  林氏眉宇间愁色更甚,斟酌着说道“成安王府愿意结亲,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时缨掐了掐手心。

  母亲没有明说,可她怎会不知,外界风言风语盛行,父亲为维护皇帝的脸面,不能直言其中关窍,只能装聋作哑,任凭传闻愈演愈烈,世人皆以为她失身于岐王在先。

  因她的缘故,时绮和庶妹们的婚事势必会受影响。

  成安王世子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时绮嫁给他,将来还会有好日子吗

  林氏见她情绪低落,宽慰道“阿鸾,前些天卫王殿下暗中登门,他托我转告你,要你千万别做傻事,待他谋得大位,将岐王斩草除根,就接你回来,他对你念念不忘,还想着娶你。”

  时缨一怔。

  林氏面露迟疑“你莫不是已经”

  时缨摇头“女儿以死相抗,岐王没有碰过我。”

  “那便好。”林氏松了口气,“你若维持完璧之身,将来或许当真能与卫王殿下再续前缘。”

  时缨没有作答。

  她心知此举是妄想。

  历朝历代,兄夺弟妻都是见不得光的丑闻,纵然卫王愿意,官员们又岂能容忍

  末了,林氏语重心长道“岐王居心叵测,你在灵州人生地不熟,更须得谨言慎行,谨防被他套话,说出与卫王殿下有关的事,被他拿来大做文章,对卫王殿下不利。”

  时缨点点头。

  她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更不可能给他套话的机会。

  虽然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对他并没有这么大的价值。

  但木已成舟,他娶她究竟图什么,为了让卫王难堪,或是单纯被她的皮相所惑,她漠不关心。

  林氏欲言又止“阿鸾,阿娘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些实属雪上加霜、强人所难,可你如果能作为线人待在岐王身边”

  时缨会意,再度点了点头,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这想必是父亲的指示,事到如今,她自顾不暇,父亲却还惦记着让她帮卫王传递消息。

  她送母亲出门,母亲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她的视线。

  转身却见慕濯站在廊下,似笑非笑道“你若再不出来,我便要进去了。以令堂的脾性,我毫不怀疑她会逼你为卫王殉节。”

  时缨置若罔闻,快步返回屋内,关上门,将他的身影阻隔在外。

  盛夏时节,她离开长安,亲眷无一人相送。

  踏上驿道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伴随着少女熟悉的声音“阿鸾我送你一程”

  竟是曲明微。

  时缨拒绝了下车相见,听好友在外头焦急地询问她的情况,霎时间泪如雨下。

  英国公府不欲与皇子们结交,以她现在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与曲明微依依惜别,落在那些奉皇命前来、象征性地为岐王送行的官员们眼里,保不准会传出什么闲话。

  马车辘辘前行,她从窗子探出手,作势招呼伴驾的护卫,将手帕飞了出去。

  未等那护卫捡回,平地扬起一阵风,将她的帕子吹走,不偏不倚被曲明微接住。

  出阁前,她曾答应给曲明微做条锦帕,绣上她最喜爱的西子湖畔盛景。

  两人还相约将来若得空,就一起回故乡看看。

  她的手帕已完成,但却再也无法实现与好友的约定了。

  经此一别,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离开长安的那一刻,时缨的时间仿佛被静止。

  她寸步不离马车,到了灵州,便如同曾经在长安的岐王府时一样,足不出户地待在屋内。

  四季轮回,草木枯荣,从此与她无关,她画地为牢,困守一方狭小的院落,不知今夕何夕。

  慕濯依旧三天两头来找她,有时候没有军政事务处理,就在她屋中待一整日。

  她无法从早睡到晚,也没资格赶他走,只能对他视而不见,渐渐地,倒也习惯了与他相安无事。

  青榆和丹桂陪在她身边,时缨并未拘着她们,反倒经常撺掇两人出去玩。

  她们不远千里追随她,是她在这段漫长而无望的光阴中唯一的慰藉。

  某天,两人从外面回来,丹桂闷闷不乐,隐隐还有哭过的迹象,在时缨的再三催问下,青榆代为交待了事情的原委。

  两人在店铺里挑选物品时,丹桂听人提及时缨,以为是夸奖,便兴致勃勃地附和了几句,谁知她听错了灵州方言,对方实则是觉得时缨这王妃配不上岐王,希望她早点滚回长安去。

  “分明是三娘子被胁迫,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您死缠烂打要嫁给岐王一般”丹桂气得直跳脚,复述那人的字词,喃喃道,“奴婢记住了,这句不是好话,往后再让我听到,我跟他们没完”

  时缨却被她逗笑,望着从窗棂洒落的夕阳,忽然不知怎的,竟想出去看看,听一听灵州方言是否如她所说。

  而且慕濯看似杀伐果断、冰冷不近人情,在当地百姓心中居然颇有声望,让她生出些许好奇。

  她怕他知晓,专门寻了个他去营中的时候出门。

  这是她来到灵州之后第一次踏出府邸。

  此处远不及长安繁华,却也并非京城不少人以为的不毛之地,沿街走过,商贩们笑脸相迎,往来行人不论男女老幼,脸上皆有平和而满足的微笑。

  时缨终于再次感觉到阳光照耀、微风吹拂的滋味,她停在路边,与一位卖瓜老农交谈,提及岐王,老农字里行间皆是敬佩,口口声声说若不是他,他们这些边境居民恐怕还处在蛮夷铁蹄的蹂躏下,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

  说着,切了块瓜递给她,好奇地问道“小姑娘,你不是灵州人吧”

  时缨正想编造一个前来探亲的借口,突然听得有人叫道“这不是前两天跟我吵架、替那劳什子岐王妃说好话的丫头吗还有她同伴诶怎么又多了一个莫非,你就是岐王妃”

  霎时间,周围一圈人都看了过来,目光各怀心思,胆子大的甚至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也不知岐王殿下看中她哪里,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换做寻常人家的新妇,早该被休了”

  “或许娶她并非殿下本意,八成是卫王不要她了,皇帝老儿才将她塞给岐王殿下。”

  “说得对,别瞧她脸蛋漂亮,但就凭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可能入殿下的眼依我看,只有顾将军麾下的那些巾帼英雄,才有资格站在岐王殿下身边”

  灵州民风开放,不似京城规矩森严,众人丝毫没把德不配位的岐王妃放在眼里,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丹桂急得与他们争执,声音很快淹没在喧闹中。

  时缨狼狈地戴好帷帽,想要越众而出,却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滚滚马蹄声纷至杳来,人们侧身避让,时缨正待趁此机会溜之大吉,忽然听到一句“岐王殿下”

  她身形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捞上了马背。

  “是谁趁我不在,背后讲王妃的坏话”慕濯单手将她圈在怀中,语气郑重道,“我好不容易才将时娘子娶到手,你们这么待她,将她吓跑了,回头我一个都不放过。”

  有人大惑不解“殿下,当真是您求娶的她王妃娘娘”

  “怎么,不是我亲自去,难道是你替我求来”慕濯不答反问,安抚地拍着时缨的脊背,“王妃好不容易出一回门,就被你们惊成这样,怕是以后再也不敢露面了。”

  那人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旋即高声道“草民知错,请王妃娘娘饶恕。我等冒犯您在先,娘娘要打要罚,草民们绝无怨言,还请您莫与殿下置气。”

  其余人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她请罪。

  时缨窘迫不已,连忙表示不会责怪他们,旋即,由慕濯策马载着她回到了府上。

  她与他共乘一骑,大气都不敢喘,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没吃完的瓜,就这么走进屋内。

  “他们没大没小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慕濯宽慰道,“下次再想出去,我陪你一同,他们定不敢再胡言乱语。”

  时缨摇摇头,自觉欠他一个人情,便没有如往常那样冷眼相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他们说得没错,我并非你的良配,只有那位顾将军麾下的巾帼英雄,才堪当你的妻室。”

  她来到灵州后闭门不出,从未听说过顾将军,也不知其部众究竟是何方人物。

  “你是在介意这个吗”他似是笑了笑,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提议道,“你既对她好奇,明日我让她来拜会你便是。”

  又道“不必多心,顾将军已有夫婿,她率领的女军不输男儿,但在我心目中,你无人可及。”

  时缨猝不及防听到他如此直白之言,当即无话可说,转身便要回内室。

  却被他叫住“时娘子,这次我替你解围,礼尚往来,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时缨深吸口气,回过身来“多谢。”

  她垂眸看向手里的瓜“我今天没买到多少东西,改日出门,我会为你挑选一份回礼。”

  “不必了。”他却走到她身旁,“这个就挺好。”

  旋即,在她惊讶不已的目光中执起她的手,毫不嫌弃地吃掉了她剩下的瓜。

  时缨目瞪口呆。

  翌日,顾将军登门拜访。

  她是个性情豪爽的北方女子,因丈夫在一次战事中受伤,她临时接替他的职位,坚守阵地,最终巧施妙计、成功击退敌军,从此得到慕濯重用,现已受封为正四品下的壮武将军。

  聊了大半日,顾将军对时缨的偏见烟消云散,当即邀请她抽空一起击鞠。

  “听闻京中击鞠之风也颇盛行,我倒挺想领教一下你的本事。”顾将军笑道,“若我没有记错,阿鸾,令舅父是赫赫有名的林将军,你自小在杭州长大,应当通晓此技。”

  因时缨坚持不让她称呼自己为“王妃”,顾将军也不客气,直接唤她小字。

  时缨却迟疑。

  她曾经会击鞠,还扮做英国公府家仆打遍京中无敌手。

  但自从被迫嫁给慕濯,她意志消沉,久居室内,早已将骑马和击鞠的功夫落下。

  顾将军不以为意“无妨,你有底子,只要多加练习,很快就能重拾,你若愿意,我还可以教你些简单的招式。”

  闻言,时缨蓦然回想起小时候,舅父夸赞她根骨绝佳,她和曲明微比划,经常打得不分胜负。

  要知道,曲明微的武艺冠绝京城,连新晋的武状元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点头应下,与顾将军约好了时间。

  傍晚,她亲自送客人离开,意外地发现慕濯又在回廊下等候。

  顾将军走后,他望着她,轻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你笑过了。”

  时缨这才发现自己面带微笑,整颗心轻盈得像是要飞起来。

  她红着脸回到屋内,忽然想起,她似乎从未对他展露过笑颜。

  那么他为何会说“很久都没见过”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好去求证,只当他一时口误,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与顾将军约定出门的前一晚,时缨擦拭着对方赠予她的匕首,久违地生出些许期待的情绪。

  然而就在她打算就寝时,青榆匆匆而入,递上一封信件“三娘子,是安国公府来的。”

  这是时缨来到灵州之后收到的第一份家书,她飞快地拆开,看过头一行字,便瞬间呆住。

  白纸黑字,出自兄长之手,她不敢相信般再三确认,只觉天都塌了下来。

  时绮与成安王世子的婚期敲定,但在出阁前夕,时绮自缢于闺房,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

  庶妹们被她们这两个嫡姐一再影响,婚事成了大难题,几位姨娘隔三差五找母亲哭诉,母亲刚失去女儿,又被此事闹得焦头烂额,大病一场,至今未能痊愈。

  卫王被立为太子,迎娶邢国公的孙女为妃,同时纳了一位妾室,宣称是孟家远房表亲,因体弱多病,平日从不在人前露面,但据传闻,她的样貌与时缨有六七成相似。

  皇帝颇为不满,奈何太子心意已决,也只能由他去。

  信件最后,时维写道,太子对她余念未了,万望她看在旧情的份上,能帮他做些事情。

  虽未明言直说,但暗示之意昭然若揭。

  时缨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一页薄薄的信纸,耳畔轰鸣,只觉如坠梦中。

  突然,青榆和丹桂的惊叫响起,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匕首的锋刃,手掌鲜血淋漓,衣袖已被浸透。

  夜色沉沉,室内灯火通明。

  时缨那一下切得太深,几乎将整只手拦腰斩断,大夫用了大半宿才止住血,包扎过后,说她筋脉尽损,此后别说是击鞠习武,就连写字作画都成了奢望。

  慕濯坐在床榻边,看着她因剧痛和失血而苍白如纸的面容,眉目间满是担忧。

  时缨却仿佛没有听到大夫所言,许久,才转身背对他,眼泪夺眶而出。

  无论是废掉一只手,还是卫王另娶,她都已经没有感觉,但一想到时绮和母亲,她心如刀割,自责铺天盖地涌来,山呼海啸将她淹没。

  如果不是她,时绮不至于嫁给成安王世子,落得豆蔻年华香消玉殒的下场。

  母亲也不会接连失去两个女儿,还被姨娘们怨恨。

  为什么

  慕濯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理智知道时绮的死与他并无直接关联,但诸事因他而起,她想象时绮万念俱灰地将腰带甩过房梁,想象母亲憔悴不堪的面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继续与他共处一个屋檐下。

  她在黑暗中清醒了一整晚。

  他头一次在她屋里过夜,却是静坐一旁,陪她清醒了一整晚。

  次日,她自请搬离,住进前朝遗留的一座高阁内。

  立誓除非死亡,此生与他再不相见。

  那之后,她置身九重楼阁,整日眺望长安和杭州的方向,经常从清晨枯坐到傍晚。

  慕濯没有再来打扰过她,但却加派了不少武艺高强的女护卫,以防她出意外。

  但对于时缨而言,是死是活都已经没有区别。

  她失去了父母家族,失去了唯一的亲妹妹,失去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她已一无所有。

  九月十五,她的生辰,本该是皓月当空、明镜高悬,但那一晚阴云遮蔽,甚至不见半颗星子。

  时缨在高台上静坐良久,身形瘦削,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就在她木然转身回屋的一刹那,漆黑中骤然亮点星火,破开漫无边际的夜色飞向天幕。

  不计其数的孔明灯冉冉升起,汇聚成一片耀眼的暖色,时缨怔怔地望着眼前景象,青榆和丹桂惊讶难掩,护卫们也聚过来,借着漫天星火为她道贺。

  一盏孔明灯被檐角挂住,有名年纪稍小、性情活泼的护卫自告奋勇上前,飞身将它取下,时缨看着她在百尺高阁边沿挪腾转移,不由得屏息凝神,直到她安然落地才松出口气。

  她接过已熄灭的灯盏,从中取出许愿的字条。

  只一看,不由怔住。

  愿与阿鸢白首偕老,此生不离不弃。

  阿鸢。

  连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个名字,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是岐王殿下的字迹。”一位年长的护卫道,“属下见过殿下亲笔所写的文书,确认无疑。”

  居然是他吗

  可他又是从何得知她曾经的小字

  鬼使神差地,时缨收起了纸条。

  或许他只是记错“鸾”字,但“阿鸢”二字让她想到舅父,以及儿时曾经在杭州的岁月。

  那是她十七年人生中最快乐的光阴。

  一夜无梦,她很久都没有睡得如此安宁。

  次日,护卫带来消息,北夏有异动,岐王率军迎战,昨晚给她放完灯之后,已快马加鞭离去。

  时缨听罢,只是点了点头,但却在内心补上了昨日未许的愿望。

  愿大军旗开得胜,他和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兴许是她生辰已过,上天没有听到她的心声,前线经历一场恶战,虽然北夏骑兵遭受重创,至少十年内无法挥师南下,但朔方军的伤亡也不计其数,慕濯虽死里逃生,却命悬一线。

  顾将军亲自来到阁楼,跪着请求道“阿鸾王妃娘娘,殿下心中最在意的人就是您,最放不下的也是您,这次北夏重兵压境,临行前,殿下嘱咐微臣,倘若他不幸战死沙场,便放您离开,从此天辽地阔,再没有什么能困住您。他还说,您本该是天际翱翔的飞鸟,他自以为将您救出牢笼,殊不知又亲手为您套上枷锁,终此一生,是他对不住您。”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求您去看他一眼,或许他能醒来,哪怕您恨他,对他没有半分情谊,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微臣求求您”

  时缨闭了闭眼睛,扶着青榆的手起身,轻轻道“好,我现在就去。”

  她日夜兼程,乘坐马车去往大军驻扎之地。

  进入营帐,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床褥上的人影熟悉又陌生,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生命力。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稍事犹疑,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瞬间,他的手指微微一动,但转眼又归于沉寂。

  医官摇摇头,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

  当晚,时缨离开营帐,令车夫快马加鞭去往灵州附近的龙兴寺。

  她请僧人们燃起上百盏长明灯,彻夜诵经,而她用左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愿他转危为安,愿他一世长宁。她记不得自己写了多少遍,写到最后,手指都开始颤抖。

  佛像威严,面含慈悲地注视着少女奋笔疾书的身影。

  室内香火缭绕,吟诵声绵延不绝,长明灯的光芒盈满佛堂,恍如白昼。

  第二天,顾将军赶到,告诉她慕濯已经醒来,医官见状大吃一惊,说是难得一遇的奇迹。

  时缨如释重负,起身的一刹那,眼前天旋地转,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再度睁眼是在营地,顾将军亲自驾车,擅作主张将她载来,安置在慕濯的帐篷内。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无言,但他轻轻地勾住她的右手,试探地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手背上伤痕累累,皆是刀剑所致,她的掌心里贯穿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记录着当日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却不知为何没有躲闪,默然垂下眼帘,微微叹了口气。

  时缨在营中住了一段日子,很快跟将士们混熟,他们听她描述帝都长安的模样,也为她分享此前闻所未闻的趣事。

  她无法再击鞠或习武,跟他们学了胡旋舞和筚篥,只可惜她右手使不得力,吹出来的音调千奇百怪,引得他们哄堂大笑。

  唯有慕濯会捧场地为她鼓掌,然后罚那些笑得最响亮的人去吹风蹲马步。

  时缨端着盛满水的碗经过,逐一放在他们头顶,然后幸灾乐祸的地负手离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她和慕濯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及旧事,仿佛只要不说,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

  十二月,北夏主动请降,割地赔款,并遣送皇子入长安为质。

  皇帝龙颜大悦,正式册封慕濯为灵州大都督,邀他回京接受赏赐。

  慕濯以伤势未愈、不宜舟车劳顿为由婉言回绝,朔方军的将领们也对此嗤之以鼻。

  皇帝崇文抑武已久,如果接受召唤回京,等待他们的必将是鸟尽弓藏的命运。

  时缨隐隐觉察到他们在酝酿什么,但却不愿深思。

  她搬回府邸,投入到迎接新年的忙碌中,首次担负起身为一宅主母的职责,将朝廷奖赏的物资清点完毕,分发给军中将士之后,其余挨家挨户送予灵州百姓。

  人们开始对她交口称赞,夸她是当之无愧的岐王妃。

  空闲时间,她都待在府上,准备灯笼和窗花,指点下人们将宅院装点得焕然一新。

  她不再拒绝慕濯进自己的屋子,有几回见他不欲离去,她便将床铺让出半个,两人同榻而眠。

  尽管中间横亘着衾被,但在她内心深处,曾经坚不可破的围城已悄然倾塌瓦解。

  十二月末,慕濯到北边新降的几座城池处理事务,与她相约在年前赶回。

  他前脚刚走,时缨便意外接到通报,林氏与时维赶赴灵州,不日便要进城。

  她只当母亲和兄长思念自己,欢喜之余,想到时绮,心头不由笼罩一层阴霾。

  三人见面,林氏潸然泪下,时维好不容易劝住,愁眉苦脸地对时缨说起家中情况。

  “阿爹的病情还是时好时坏,五娘出阁,六娘也许了亲事,但五娘的夫婿待她并不好,偏宠妾室,竟纵容妾室将她推入池塘,彼时她怀着身孕,经此一遭,是再也不能生育了。温姨娘伤心过度,当晚就趁人不备投了井,阿爹惊怒之下吐血晕厥,身子骨大不如前。”

  时维唉声叹气“墙倒众人推,那些个见风使舵的混账,忙不迭对安国公府避而远之,唯有太子殿下和孟家顾念旧情,未曾疏远我们。太子殿下还与我提过你,阿鸾,他一直没有忘记你。”

  时缨轻声“阿兄要我如何”

  时维没想到她如此直截了当,求助地望向林氏。

  林氏叹息道“阿鸾,岐王公然抗命,陛下与太子殿下怀疑他有不臣之心,意欲谋反。大梁刚经历了一场战事,实在禁不住内乱,万一北夏趁机东山再起,岂不是要陷黎民于水火。”

  她恳求地望向时缨“你是唯一能接近岐王之人,只要你抓住机会,取走他的性命,你便是社稷万民的功臣,陛下定会予以重赏,待太子殿下登基,也必将许你皇后之位。”

  时缨静默片刻,摇了摇头“阿娘,我杀不得他。以他的身手,我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而且”

  她摊开右手“我现在连握笔都不稳,您竟认为我可以执刀杀人吗”

  林氏呆呆地望着她掌心可怖的疤,抱紧她痛哭失声“我的女儿,我的阿鸾,那乱臣贼子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啊”

  时缨一动不动,时维在旁颓然地扶住额头。

  翌日,两人返程回京,时缨昨晚在窗边站了许久,醒来时头昏脑涨,便知自己染了风寒。

  她让青榆和丹桂代为送行,自己喝下汤药陷入沉睡。

  傍晚时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时缨在睡梦中惊醒,披衣出门,就见一名安国公府的护卫满身鲜血闯入院子,看到她,慌忙禀报道“三娘子,大事不好了,夫人和大少爷在城郊遭受刺杀,两位都受了伤,情况甚是不妙”

  时缨顿时一惊,顾不得身子还有些虚弱,连忙备齐车马直奔母亲与兄长下榻的驿站。

  她问道“青榆和丹桂呢。”

  护卫闭口不言,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

  到得驿站,林氏和时维恹恹地躺在榻上,两人皆被刀剑所伤,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

  时缨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潜意识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未及发问,便在看到地上白布盖着的两个人影时呆在了原地。

  林氏絮絮哭诉“我们才出城不久,就遭到了歹人伏击,青榆和丹桂那两个丫头为了保护我,惨遭杀害,你阿兄背后也中了刀,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一定是岐王要杀我们灭口”

  时缨迫使自己稳定心神,嗓音沙哑地安慰道“阿娘,事情还没弄清楚,先不要妄下定论,您有诰命在身,阿兄是朝廷官员,您二位在岐王的地盘遇难,对他又有何好处您和阿兄先安心养伤,待他过几日回来,女儿定会帮您彻查真相。”

  林氏掩面而泣“这时候你还为他开脱我和你阿兄差点命丧黄泉,你就一点也不在乎吗阿鸾,你是不是对他有了感情所以你不忍心害他,还把我们对你说的话告诉了他,他这才对我们痛下杀手阿鸾,我的女儿,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不知廉耻”

  “阿娘”时缨被她说得无地自容,心脏疯狂地跳动,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辩解。

  她的反应像是做贼心虚,林氏的哭声愈发响亮“你不要忘了皎皎是因何而死,还有五娘,她虽然是你庶妹,但她从小就喜爱你,每天追在你身后叫阿姐,你难道全都不记得了吗你该有多么冷血无情,才能心安理得地委身于安国公府的仇人”

  “阿娘,阿鸾,怎么回事”时维在仆从的搀扶下走来,行至门边,便力气不支晕倒在地。

  混乱中,地上的白布被掀起一角。

  青榆和丹桂的躯体暴露在外,衣衫血迹斑斑,几乎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时缨令人打好热水,取来干净衣物,小心翼翼地为二婢整理了遗容。

  青榆在杭州便跟着她,丹桂是她来到长安之后收下的第一个婢女,两人伺候她这么多年,不计其数地为她梳洗打扮,这一次,轮到她服侍她们了。

  第二天清早,时缨回到府中,随身带着的还有母亲交予的匕首。

  利刃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泛着幽幽绿光,母亲说,这上面淬了毒药,只要沾到血液,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她让管家备了些酒,自饮自酌,直到夜幕降临。

  室内安静得令人窒息,再也不会有丹桂叽叽喳喳地吵闹,青榆在旁笑话她顽皮。

  醉眼朦胧间,隐约看到熟悉的身影,她以为是幻觉,径自去捞酒壶,却被人握住了手。

  旋即,他将她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床榻上,除去鞋袜,盖好了被子。

  在他即将起身之际,她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脖颈,不顾一切地吻住了他的唇。

  酒香冷冽,呼吸滚烫。

  窗外风雪交加,室内温暖如春。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却始终维持着一线清明,知道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烈火蔓延,沿着血液烧穿她的四肢百骸,她的心中却冰封千里,只有白茫茫的荒芜。

  她从流飘荡,忽而轻盈地越过云端,复又坠入漆黑的深海,仿佛永远无法重见天日。

  夜半时分,时缨睁开眼睛,凝望近在咫尺的精致睡颜,探手到枕下,摸到了那把匕首。

  她的动作寂然无声,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

  然而下一刻,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一如大婚之夜,再也挣脱不得。

  慕濯自黑暗中直起身,神色晦明莫辨“你认为令堂与令兄遇刺是我下的杀手”

  时缨摇摇头,勉力维持着声线平稳,千言万语汇聚在嘴边,最终轻轻道“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有些事我以为可以忘掉,但如今才发现,终此一生都摆脱不得。”

  他一时无言,许久,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你可还记得婚礼当晚答应过我什么阿鸢,是我的错,我一厢情愿毁掉你原本的生活,以为是在救你,却不知你最大的痛苦皆来源于我。”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已满面泪痕,嗓子里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就听他道“如今边疆安宁,大梁不再需要我,我给你这个机会,也算是偿还对你的亏欠。我放你离开,往后永远不必看到我,但我要你与安国公府一刀两断,从此只过自己生活。”

  时缨心跳陡然加快,但她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话音落下,他转动她的手腕,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悉数没入他的腹中。

  景初十年的岁除,灵州白雪纷飞,浓云遮天蔽日。

  时缨坐在九重高阁,俯瞰台下雾气缭绕,随风聚散不息。

  慕濯在失去意识前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动她一根头发丝,但那天起,王府及军中所有人都视她为无物,她可自由来去,但却成为空气般的存在。

  只有顾将军来见过她一次,告诉她其实慕濯无意皇位,打算在万事俱备后将权力移交给荣昌王世子,这些年,都是他在京城策应。之后,他会带她远离纷争,去寻找真正无拘无束的自由。

  说罢,顾将军转身离去,不再与她多讲半个字。

  岁除清晨,慕濯转危为安,那一刀由于时缨下意识的阻拦,偏移方向,没有伤及要害,而匕首上的毒,在她醉酒的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拭去。

  彼时她神志模糊,一会儿打定主意自裁,一会儿又害怕母亲逼迫她杀他,因此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消掉了毒药,才将匕首扔在枕下。

  她登上楼阁,将一沓纸张分门别类放置整齐。

  都是她还在闺中时记录的文字,前后横跨十年,涉及京中事宜的各项细枝末节,还有她之前封闭在此的时候,依照回忆逐字逐句写下的关于卫王的一切信息。

  她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又或者,她只是不敢深思。

  无论慕濯是否有意皇位,但愿这些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两人之间的恩怨纠缠早已成为一笔烂账,说不清究竟是谁亏欠了谁。

  也许最初,他若没有不由分说地将她夺来,命运的走向会是另外一种可能。

  但她看不到了。

  她孤身走向高台,寒风凛冽,衣裙纷飞不止。

  这一刻,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宁,掺杂着些许莫可名状的遗憾,不知来源于何。

  忽然,凌乱的步伐声自身后响起,时缨微微一怔,回头便看到慕濯疾步走来。

  仅存的一缕遗憾霎时烟消云散,她对他笑了笑,在他飞掠而来之前纵身扑下高阁。

  余光所见,他对她伸出手。

  许是因为身上还带着伤,他勉力施展轻功,嘴角沁出血迹,速度也迟缓了许多。

  衣角如流沙般从他指间溜走,她飞快地向大地坠落。

  十七年短暂的人生如走马灯从眼前划过,她看到舅父一家,看到曲明微,看到时绮,看到青榆和丹桂,看到来灵州之后的一切。

  以及前些日子,慕濯与她提及即将到来的新年,说是一定要好好过。

  往年他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今后,他会珍惜每一个与她度过的节庆。

  风声如刀,四周云雾遮蔽,她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心想,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

  剩余的念头戛然而止。

  大雪洋洋洒洒飘落,时缨望着天空,五感六觉疾速流逝,她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合上了眼睛。

  她死在景初十年的最后一日。

  未能如约与他看到新岁的朝阳。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两千字,我尽力了,基本算是凑了个四更合一。

  女主视角的前世基本写完了,还有个她死后看到的事,以及男主视角下女主跳楼以及死后的场景,下一章继续。不过相信我,前世的be是给今生的he做衬托的,这一世感情线绝对无虐,从头快乐到尾。

  本章发红包,明天还是零点更。

  不知道我有没有写明白,如果不让女主提前认清爹妈和渣男的真面目,大概就是这种结局。

  前世女主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原有的生活轨迹被陌生人打断,所以她最开始对男主的感情就是抗拒的,还有她到了灵州之后基本与世隔绝,与男主也缺乏最基本的沟通,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一世换地图的剧情会完全不同。

  然后因为太虐了,所以我不会让女主明确意识到是前世,就让她当做黄粱一梦,个预知向的金手指。

  至于前世be,我觉得是必然的,就好比一个现代姑娘,从小生活在物质条件极其丰富的家庭里,还有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表面洁身自好、人人夸赞的模范男友做未婚夫,但突然有一天,隔壁老王不由分说把她拐去他们村,导致姑娘家里被搞得鸡飞狗跳,姑娘的妹妹还间接因此没了,就算老王长得再帅、对她再好,她都不可能毫无芥蒂地跟他开启新生活吧。

  所以正文我从一开始就改变了走向,让女主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且让男主原本基于回忆的执念转化为真正的喜欢,只有喜欢才会有所畏惧,才会发自内心顾及她的感受,前世男主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更重要的是,两人相处的基调已经变了,前世上来就是怨偶,这辈子算是嫂子和小叔子联手给卫王戴绿帽

  至于前世他们最后对彼此是什么感情,我觉得我已经写得清楚,就不明说了,大家见仁见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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