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章 出监队 尾章(5)备战_四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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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章 出监队 尾章(5)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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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章出监队尾章(5)备战

  韩东林随我进了屋,坐下后先肯定我的成绩:“打得痛快,就是还轻!”

  我笑道:“不能再重啦,除非我不想出去了。”

  “的确。不过跟这种狗烂儿,好象不值得,我的原则就是忍,不然,真跟他们搅出事儿来,他们耽误的起,咱耽误不起啊。”

  我继续笑:“要不是你高看我一眼,给弄个破组长挂上,我何苦跟他计较?出了大门儿,他想撒疯还撒不到我家门口呢,跟这种怪鸟,撒尿都撒不到一个坑里去。不过这么一场架,我也憋了两年啦,在这里不打,出去了也一定要打,哈哈。”

  韩东林看了看左右,说:“老四一进独居,我心里松一大块,割掉一毒瘤似的。不过,你还得稳当点儿好哦,不就一个月么?怎么不能过?”

  “要有人让你把这一个月当十年过呢?你还忍?你没在队里呆过,不知道劳改犯里还有些牲口犯、战争犯吧,不把他们打压了,你想当孙子都当不好。”

  “唉,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宁跟明白人打顿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嘛。”

  我笑道:“躲哪去?躲到大墙外头算一站。你不找他他找你啊,都躲清净了他们跟谁耍威风?这里边没有回避矛盾的余地,出了事就得面对,咬牙跺脚也得上,也得扛,道理都是靠拳头打出来、靠银子买出来的。”

  韩东林有些诧异地说:“这些我倒常听说,不过,你这两年不是一路打过来的吧?”

  我笑起来:“要那样,早打到刑场上去了。在监狱里,不管通过什么手段,总要找到自己一个位置,所有人最后都得归位,虽说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可这龙和虎他不会跟鱼虾猪狗的盘一堆儿、卧一块儿啊,到最后还得分出远近高低来不是?你们留教育科了,第一步就定位了,我们不行啊,到劳改队里还得重新抢地盘。”我望着改造时间比我还长的韩东林,突然觉得自己象个讨厌的老大哥了。

  韩东林笑道:“呵呵,是这么回事吧。你在队里占了什么位置啊?”

  “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啊。”

  傻青和四川显得都很兴奋,全然不顾**上的伤痕,摩拳擦掌地切磋着,总结刚才的战斗经验。

  我说:“你们先别白话啦,看看门玻璃。晚上睡觉受得了吗?”

  四川立刻冲旁边的人喊:“哎,找东西把窟窿先堵上。”然后站起俩人来,找牙膏和报纸去了,我心里明白,刚才那场架,对不少人产生了一些威慑。四川好象功臣一般,感觉很好地在边上指挥着。

  我向韩东林笑笑:“明天给我们换块玻璃吧,从我帐上扣钱。”

  “我看看储藏室里还有没有富裕的,要有的话,蔫蔫地换了就算了,省得白主任知道了又多话。”韩东林说完出去了,没多久就托了块玻璃回来,掏出玻璃刀让傻青他们量尺寸,割好玻璃,韩东林收回工具走了。

  伙拼了尖脑壳老四后,屋里来串门的人多起来,都说老四这怪逼该打,还得打,狠狠打。对这些惟恐天下不乱,起哄架秧子的人,我一律笑脸迎送,老哥老弟地叫得亲热。我知道如果被砸倒的是我,他们也会吹捧老四,说“麦麦这样的怪逼早该砸”。

  炊厂那个老乡也过来了,嬉笑着说:“老乡,真没想到啊,老四英明一世,到出监队叫你们给砸了,明天就成炊厂一大新闻啦。”

  对这种前倨后恭的人,我没心思去鄙夷,要允许人家有一个认识转变的过程。我无所谓似的问:“老四在炊厂干什么的。”

  “二杂役,管我们操作间。”

  四川立刻说:“嗷,敢情那些狗食是你做的啊,操,你们缺德不缺德?”

  炊厂老乡一脸无辜地说:“那可冤枉我们啦,这监狱每个月给炊厂的钱有定额,本来饭菜也不至于那么操蛋,架不住从管教到杂役一路扒皮呀,我们操作间管屁,就是干活的,跟你们队里的生产线一样,***油水也没有,就是能混个肚饱。”

  我让开这个话题,接着套老四的底:“杂役啊,杂役咋还进出监了?”

  老乡一拍大腿:“操,那傻逼摇啊,开始就是一洗菜的,就靠混不讲理混上去的,官儿还觉得这叫合理利用哪,操他妈的,这几年没少让这狗娘养的欺负。哥们儿你们砸这家伙时,我在外面有多解气你们知道吗?”

  我笑道:“我刚才问你,他那么牛逼怎么还下出监呢?”

  “牛逼?他牛逼过头啦!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平时没人愿意惹他——一个生混蛋,谁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容易能赶他走,管教还留他做屁?谁不图赶紧清净呀。”

  “谁的门子啊?”

  “好象是大黄吧。”

  我心里安定下来,笑道:“那个大黄不知道现在咋样了呢,没去看大门吧,出去时候得跟他招呼一声呢。”

  大家都说不知道,管他死活呢。

  老乡从我这里蹭完了两棵烟的工夫,说些“以后就是一家人”的屁话,抬脚走了。

  老乡留下一片话,还是叫我心里有些打小鼓,他说:“老四可是个滚刀肉,从独居出来了肯定还没完没了,你们加点小心,这王八蛋心黑手狠啊,他还没当杂役那阵儿,就大半夜起来,拿暖壶往人家脸上倒过水。”

  我觉得我跟这种无赖还真纠缠不起。

  四川说:“回来就接着砸狗日的,让逼的起不了炕,我看他还拽不拽?”

  “没错,这回啊,咱一次就把他楔地里去!”傻青也斗志昂扬。

  我没搭理他们,虽然我毫不后悔砸了尖脑壳,但我知道要想平安地出监,让家人见到自己时,能在感官上觉得我质量没有问题,不缺鼻子不缺眼的,还是不能跟尖脑壳纠缠不休。我居高临下地想:韩东林说的没错,“他们耽误得起,咱耽误不起啊。”我不能很平等地看待尖脑壳了,我自私地以为我的生命价值应该比他大,真的交换起来,吃亏的是我,吃亏了就是输,打死他我输得更厉害,虽然会有几个流氓觉得我牛逼闪闪。因为现代战争的输赢并不看谁家被干死了多少人,最终利益的得失才是衡量胜利与否的重要因素。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老四最后是不是比我更惨,而在于我必须保证自己不受损失。我开始考虑家人的感受了,即使老四肠子被打翻出来,跟我家人不相干,而我掉一个小指甲,对我家人来讲,就是百分百的痛苦,我不畏惧伤害,我畏惧的是我的家人受到伤害。有人和你承担痛苦,是幸福的,可也未必不是更大的痛苦。

  我发现把老四砸了一顿后,也顺脚把自己带进了一个散发着臭气的泥潭。

  我没有理由说服政府把他关到我出监以后再放出来,或者干脆把我放独居里妥善保护起来,这样的情节,只有讲笑话或者拍电影才用得上。我知道这个时候政府帮不了我什么,既然我惹上了流氓,就只能通过流氓的规矩来解决。

  我首先想到了二龙。二龙不是说会让在出监队的弟兄关照我吗?流氓出来说句话,比我们打上十次架更能简捷明快地解决问题。流氓要的就是一个面子,怕的也正是一个面子。

  我到别的组串联了几回,知道二龙的人还真不少,但没有谁表示受过二龙的嘱托,我有些失落,觉得高看自己在二龙心里的位置了,一句流氓的场面话,我居然也拿来当护身符。幼稚。

  我反而平静下来,我继续用流氓的思路来考虑问题,渐渐发现所有困难都不足挂齿了。不就是打么?打完了进独居,不是他去就是我去,打来打去,也就开放了,然后各奔东西,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很牛气,挺好。

  我果断地把铺盖搬到了下铺,这样,老四回来肯定又有了一个新挑衅,我是组长,自然先气壮几分,权利就是一半的真理嘛。

  “一句话不对乎,就砸趴下!”我对四川和傻青两个人指明了方向。两个家伙,一个有瘾,一个刚从反抗中获得当家作主的乐趣,立刻跟我一拍即合。我知道利用他们很卑鄙,这个时候,我宁愿选择卑鄙,也不愿意选择愚蠢的宽容了。

  收拾铺盖的时候,几个笔记本掉到铺上,我又犹豫起来。一进独居,这些东西就完了,肯定被没收,那样,我这两年多的监狱生活,还有什么收获呢?只剩下一脑袋迂回曲折的伎俩,只剩下一些小人和领袖乐此不疲的权谋,只剩下一门穿灰网的好手艺,只剩下空洞的悲哀。

  我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流氓啊,当个合格的流氓咋这么难?

  不过,一想到老四穷凶极恶的无赖相,我就冲破了所有这些障碍,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把狗日的砸趴架!打到泥里去!

  目标既定,我的很多活动就都变得别有用心了。首先是加强了和韩东林的感情沟通,我明白他的观点会作为第一印象被政府采纳;然后就是不遗余力地腐蚀拉拢一般有流氓潜力的群众,我只要达到一个目的就成了:到时候,他们不上手,但也不能站到老四一边去削弱我的力量。也许我小题大做了,不过我相信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我必须在老四出来之前,把他彻底孤立起来,到时候,真有了冲突,我打的就不是老四,而是一条丧家犬。

  出监队还要这么费心,有些违背我坚决要下“出监”的苦心了。

  不过,在出监队呆着也有一爽,网子是坚决不用织了,白主任照本宣科地说要进行什么“出监教育”,也最终没有下文,看来出去以后还得自己摸索道路去。

  周围不断发生的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我都视而不见,无非是有人打牌被抄局,有人和入监组的新收喊话被吓唬,好象都跟我无关了。时间过得很快,掐指一算,明天老四就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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