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粤菜馆的三楼有一个宽敞的露台。
原先都是空着，今年夏天老板突然把这里摆满各式各样的盆栽，一眼看过去，是充盈的绿，还有星点的花色。
两眼望不尽的盆栽堆堆叠叠，只在中间留出窄窄可供经过的小道，看起来像一个精心修剪，开门营业的花房。
秋末的时候，粤菜馆的老板给这整个露台安上了个大大的玻璃罩子，里里外外将盆栽保护得严实。
霍音秀气的眉头浅浅皱着，半垂头看着脚下，趿着步子跟在林珩后面，走到了露台边。
她在原地站稳，吸了一口气，这口气鲠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她顿了顿，才仰起头用一种尽量平稳的语调轻声问：“你想说什么，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说了。”
“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好糊弄的傻瓜。”
“……”
对方也许是没有想到她会一反常态径直戳破，闻声愣了一愣，半晌才说：
“我……阿音，昨晚明璇当着家里长辈们的面儿跟我说听说今晚的饭局有我们学院几位领导，她刚上大一，想跟领导搞好关系，又是当着她爸妈我爸妈那么多长辈的面说的，你说我能拒绝吗？”
“林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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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音咬咬下唇，出口温声，久违地叫了对方的全名，声音照旧温和，却分明有种不容忽视的力度，
霍音不急不缓温声反问，双眼毫不避讳地对上去，更加一针见血地指出，
“还是，你只是在装糊涂。”
“……宝贝，你听我说，镯子事情是个误会。”
“阿音。”
“这说的是什么话。”
“很多事情，我不计较，不代表我不记得。你不清楚吗？”
露台的栏杆外就是车水马龙的闹市街区，只需要稍稍偏头，就可以饱览半条大街的夜景。霍音退到靠上玻璃，心中一凛，下意识偏头看向楼下街边。
——冬夜灯火初盛，石灰板步行街贩夫走卒，行人如织。小吃车的香气和着人人吐纳的白色烟雾，渲染着浓重的人间烟火。
正对着的楼下，穿黑色机车服，单手插在裤袋里，正讲电话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林珩沉默了三秒钟，再开口的时候，整个人也随着话音上前一步。
浓重的阴影罩在霍音头上，男人伸过手来，试图将她揽过去。
霍音眉间的点点皱痕加重，本能地退后一步，背倏然靠到冬季里冰块一样寒凉的玻璃上。
“你听我说，镯子的问题是我处理的不好，但那也只是一个镯子而已，她喜欢就给她，反正我人在你这儿，也跑不了。”
她喜欢就给她。
我人在你这儿，跑不了
他冷白的侧颜时不时被旁边烤红薯的乳白色烟雾覆住，又猝不及防地抽开。
看起来似梦如幻，真假莫辨。
霍音目光定住，正预备再看一眼，未料冷不防地被林珩按着双臂，强制扳正脸看他。
“没有说过是她喜欢，要收回去，转送给她。”
“林珩。”
“说一句真话，有那么难吗？”
……
霍音倏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可你拿回去的时候，说的是一不小心拿错了礼物。”
“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好，你尽管问。”
“11月16号，宣传片拍摄的前两天晚上，你在哪里？”
“阿音我……”
“停。”
霍音拨开对方的桎梏，挣脱出来，语调少有的凝重，
“中途有没有外出过？”
“没有，我那几天忙得要命。”
“下一个问题，11月17号，为什么出现在悦龙山庄。”
11月16号，就是她只身一人踏尽风雪跑到后海酒吧街到处找他的那天。
“我在医院跟着导师值班。”
“好。”
“第三个问题。”
“为什么主动跟我提想当宣传片的男主角，却在开拍之前放鸽子，让我找不到人？”
“……这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刚刚不是说了，那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除了查房写病历上手术脑子里什么也装不下。”
“朋友叫我，我就去了，那天你不是也在吗。程嘉让提前半个月就包了场，请大伙看烟花，我只是跟着凑热闹。”
他说完，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忙活了俩星期，就为了那天请个假。”
“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我的一切，你真的有珍视爱护吗？”
“有！我当然有，你连这个也要质疑，关于你的一切我比什么都珍视爱护，你送我的东西，哪一样我不是带在身边寸步不……”
小钥匙链被细白的两指轻捻，放到对方眼前，不受控地摇晃两圈。
霍音前天洗衣服的时候，从她那间短款奶白色羽绒服里掏出了那个她花了三个月生活费定制的小摩托钥匙链，随手装进了一个平时常背的白色PU皮斜挎包里。
今天出门的时候，刚好又背了那个斜挎包。两分钟前，林珩叫她出包厢，鬼使神差地，她把那个小钥匙链装进了今天穿的大衣口袋里。
此时此刻，正攥在手里，感受着小摩托车凹凸不平的设计，将她细嫩的掌心印出红淡的印痕。
——“你到现在，还在对我撒谎。”
“要我来帮你回答这些问题吗？”
“11月16号，你在后海，那家名字叫Muse的酒吧。因为看见我，落荒而逃，落下了这个。”
“那这个呢？”
对方的脸色渐近沉暗，变得不大好看。
那一天，霍音不疾不徐地开口，依旧是温和无害的语气，却逐步让对方哑口无言。
霍音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更为明澈。
这个时候，他还在关心这些无足紧要的细枝末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11月17号下午，我们通过电话，你说导师又找你，无暇分身，匆忙挂断电话。晚上就在悦龙山庄，逍遥快活。”
“第三个问题。夏明璇知道你是医学院宣传片的男主角以后，缠着你要求换她来拍，你或许是抹不开面，觉得没法对我说，所以干脆半个月不理我，装作没有这事，没我这人。”
一直没说话的林珩听到这里突然问：“你怎么知道这事，谁和你说的？”
“11月17号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坐程嘉让的车上山，是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倒是也说说看。”
那晚最后以霍音当着林珩的面把小摩托钥匙链丢进三楼露台口的垃圾桶里，转身离开为终。
“况且，夏明璇几百条骚/扰短信发过来，我想不知道都难。”
霍音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戳中了林珩。对方反唇相讥，闹得分外难堪。
——“你也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不过去了。”
……
与那晚粤菜馆三楼露台激烈争吵同一时，人群喧嚷的步行街上，穿黑色机车服的年轻男人，瞥见三楼露台罩满水雾迷蒙的玻璃旁离去的身影。
握着手机的长指微顿，声线疏漠如常。
“来不及。”
林珩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霍音正殃殃躺在宿舍的床上，厚厚的被子盖到下巴，额头冒着细密的虚汗，四肢百骸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对方邀请她出去吃东西，霍音推说身体不舒服，他又改口说要来照顾她。
或许，他们不该这样没头没尾地冷着。
那天不欢而散之后的好几天里，霍音和林珩一直处于冷/战之中。
昨晚隔壁宿舍的暖气管跑水，今天整栋宿舍楼都被迫停了暖，室外-10℃的寒气透过厚厚的墙壁渗进屋子里，校园里的广播正在播报一则天气预警——
“北京气象台2021年12月7日13点18分发布暴雪蓝色预警信号:预计8日白天至12日夜间,首都市区内及周边各区县、河北省北部等地的局部区域有暴雪(累计降雪..”
整片辽远无垠的夜空尽染漆色，像是混沌初开，一眼望不见底。
大约从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开始，鹅毛大的雪片便如约纷扬而至，短短几个小时的功夫，就已经在大地上不由分说地铺上厚厚的一层。
冰天雪地，遮天蔽月。
霍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没有拒绝。
……
下午七点钟，首都的天便已经黑透。
“呦呵这不医学院林学长么，瞧瞧这搂着的妹妹谁啊，这也不太眼熟，好家伙，林学长又换妞了？”
“我早就说人家这种大少爷富二代哪那么容易搞得赢的，总有人以为自己能让浪子收心，其实，呵呵。”
霍音一动没动坐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听着。
霍音和林珩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她拖着高热的身体换好了衣服坐在床下的书桌前，安安静静地等对方的电话。
没想到林珩的电话没等来，却等到几个素来与她不睦的室友在一旁阴阳怪气幸灾乐祸——
“哇哇好姐妹们块来看看这是啥！”
“怕不是人家程嘉让觉得她是他兄弟对象，刺激的很，没了林珩谁看得起她啊。”
她们看到的照片霍音也在手机上看到。
不知道谁在学校里拍到，厚厚的雪地，林珩揽着夏明璇走得看起来格外合拍。
兴许是她的无动于衷激怒了她们，那些人的话越发难听——
“最近人不是搭上程嘉让了么？这是攀上高枝了，男朋友劈腿也不在乎了。”
“我真是笑死，就她那样骗骗林学长也就算了，真以为程嘉让能看上她啊？”
“你自己知道就好，算你有……”
她抬起手，手背很轻地擦拭去额前的薄汗：
“可其他人，连看都看不到你们。”
A大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消片刻，就传的沸沸扬扬。
霍音忍住咳嗽，起身出门之前，声线微哑，一如往常不疾不徐地冲着不远处幸灾乐祸的几人开口。
“是，看不起我的人很多的。”
座椅就在女生公寓大门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被门口昏黄的灯光打亮的雪片。
也许是这里真的太冷了。她昏昏沉沉地抱紧自己，口渴得很想妈妈做的冰镇桂花汤。
她想起妈妈一辈子生活在南方水乡，从来没有看过下雪，想拨过视频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
她一向不是擅长跟人吵架的人，所以即便是对方说的那么难听，她也没有一个不好的字眼。
只不过，刚刚的话好像还是有过头，她出门的时候，几个室友脸色都难看得很。
从宿舍出门以后，霍音扶着墙壁，到宿舍一楼的公共座椅上坐下。
她拿起手机，僵硬冻红的双手，发去了分手的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来了
让哥：两百个红包庆祝这个好日子
妈妈的电话打不通。
林珩的也打不通。
咫尺之外，风雪交加。
感谢在2021-12-0722:43:51~2021-12-0823: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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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眼望不尽的盆栽堆堆叠叠，只在中间留出窄窄可供经过的小道，看起来像一个精心修剪，开门营业的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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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
“这说的是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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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珩沉默了三秒钟，再开口的时候，整个人也随着话音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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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句真话，有那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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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拿回去的时候，说的是一不小心拿错了礼物。”
“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好，你尽管问。”
“11月16号，宣传片拍摄的前两天晚上，你在哪里？”
“阿音我……”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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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有没有外出过？”
“没有，我那几天忙得要命。”
“下一个问题，11月17号，为什么出现在悦龙山庄。”
11月16号，就是她只身一人踏尽风雪跑到后海酒吧街到处找他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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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第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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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刚刚不是说了，那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除了查房写病历上手术脑子里什么也装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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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正攥在手里，感受着小摩托车凹凸不平的设计，将她细嫩的掌心印出红淡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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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霍音不疾不徐地开口，依旧是温和无害的语气，却逐步让对方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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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11月17号下午，我们通过电话，你说导师又找你，无暇分身，匆忙挂断电话。晚上就在悦龙山庄，逍遥快活。”
“第三个问题。夏明璇知道你是医学院宣传片的男主角以后，缠着你要求换她来拍，你或许是抹不开面，觉得没法对我说，所以干脆半个月不理我，装作没有这事，没我这人。”
一直没说话的林珩听到这里突然问：“你怎么知道这事，谁和你说的？”
“11月17号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坐程嘉让的车上山，是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倒是也说说看。”
那晚最后以霍音当着林珩的面把小摩托钥匙链丢进三楼露台口的垃圾桶里，转身离开为终。
“况且，夏明璇几百条骚/扰短信发过来，我想不知道都难。”
霍音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戳中了林珩。对方反唇相讥，闹得分外难堪。
——“你也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不过去了。”
……
与那晚粤菜馆三楼露台激烈争吵同一时，人群喧嚷的步行街上，穿黑色机车服的年轻男人，瞥见三楼露台罩满水雾迷蒙的玻璃旁离去的身影。
握着手机的长指微顿，声线疏漠如常。
“来不及。”
林珩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霍音正殃殃躺在宿舍的床上，厚厚的被子盖到下巴，额头冒着细密的虚汗，四肢百骸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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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这里真的太冷了。她昏昏沉沉地抱紧自己，口渴得很想妈妈做的冰镇桂花汤。
她想起妈妈一辈子生活在南方水乡，从来没有看过下雪，想拨过视频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
她一向不是擅长跟人吵架的人，所以即便是对方说的那么难听，她也没有一个不好的字眼。
只不过，刚刚的话好像还是有过头，她出门的时候，几个室友脸色都难看得很。
从宿舍出门以后，霍音扶着墙壁，到宿舍一楼的公共座椅上坐下。
她拿起手机，僵硬冻红的双手，发去了分手的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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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电话打不通。
林珩的也打不通。
咫尺之外，风雪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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