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别后余生尽欢_当皇后失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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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4:别后余生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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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娆觑着他的脸色,突有些不好的预感:“不……不是你吗?”

  江璃将手抽出来,自榻前起身,转过身去背对着宁娆。

  他回想着太医对他说过的话——皇后娘娘的记忆并非完全失去,只是被暂时封存了,将来总有一天会重拾,而先恢复的会是对她来说最至关重要的。

  所以……她先想起了这样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是因为在她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比他还要重要的人吗?

  对于他的所思所想,宁娆全然不知,只是有些抑郁地捂着脑袋思索:“难道是宣若哥哥……不对啊,那声音不像……”

  她眼眸一亮,陡然想起陈宣若对她说过的话,她曾告诉陈宣若,自己要为了一个人去成为太子妃、皇后……那这话会是那个人说的吗?那又是谁呢?

  宁娆只觉如坠迷雾中,乱糟糟的撕扯不尽,宁娆啊宁娆,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抬头看向江璃,他的背影沐在沉夜被窗棂筛成碎玉的月光里,温默而沉静。

  她跳下床榻,小心翼翼地绕到他前面,歪头在他颈间蹭了蹭,像一只惴惴不安、抓耳挠腮的小狐狸。

  江璃凛寒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抬手搂住她,有些安慰地心想,这一点倒是比从前可爱了许多,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亏心事,要来向他示软示好。

  宁娆偷眼看了看江璃的神色,发觉好了许多,便试探着问:“这话既然是旁人说的,那……是在我们成亲前还是成亲后呢?”

  成功的再一次让江璃面若寒霜。

  他抱着怀里的软玉,环视了一圈寝殿,心想是从窗户扔出去还是直接从门扔出去……

  好像感觉得到了危机,宁娆从他怀里跳出来,些许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可能真不是个好人……要不……”她眼睛莹莹亮,看向江璃:“我补偿你吧。”

  江璃的脸色又稍稍缓和,补偿他……算她还有点良心。

  “我给你选几个貌美如花的妃子。”

  江璃疑心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对,就这样办。”宁娆找到了灵感,丝毫没有察觉江璃阴沉的脸色,兴致勃勃地说:“选几个会看账本、会算账的,这样就齐活了。”

  说完,拍了拍手,她可真是冰雪聪明,连自己都要开始佩服自己了。

  江璃双拳紧握,长吸了口气,暗自告诫自己,他是一国之君,胸怀丘壑,不能跟给个快傻了的人计较……

  一国之君……一国之君也是人啊,他将那口气长长地呼出来,欺身上前,将还在自我陶醉的宁娆横抱起来,快步走到窗前,高抬轩板,丢了出去。

  拉下窗,关上搭扣。

  殿宇重归于寂,他感觉心里舒坦多了。

  宁娆:……

  她跌在一堆绣球花丛里,被花枝刺的浑身发痒,本能地扑通了几下,扫落了一把叶子兜头浇下来,覆过来一股泥土味。

  她这是……被丢出来了?

  仰头拍了拍窗,发觉被从里面关上了。

  廊檐下、殿门前值夜的内侍宫人都偷偷地往这边瞟,憋笑憋的浑身颤抖。

  宁娆被他们看得脸涨热,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在院墙下绕了半圈,从正门回去。

  正要兴师问罪,见江璃十分端正地坐在案几后,一本正经地问:“你刚才说账本……什么账本?”

  宁娆扑上去,将他压倒在绣榻上,恶狠狠道:“账本你个头,你敢扔我?!我跟你拼了!”

  她亮出了尖细煞白的指甲,在愤怒与羞辱的烧灼下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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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顾章法,往江璃的身上挠,江璃纵然身手敏捷,还是不慎被她在脖子上挠出了一道血印。

  他翻身将宁娆压住,扭住她的胳膊,歪头冲在殿门前偷瞄的崔阮浩骂道:“关门!再敢多看一眼朕挖了你的眼睛!”

  崔阮浩哆嗦了一下,忙将殿门关上。

  江璃压制住胡乱扑通的宁娆,歪头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幽幽道:“你是属猫的?爪子够锋利的。”

  宁娆挣扎着向后踢腿,咬牙:“有种你放开我,咱们认真打一场,打个天昏地暗……”

  江璃歪头思索了一番,望向她尖尖的长指甲皱了皱眉,抬腿松手把宁娆放开了。

  两人打了一架,没到天昏地暗的地步,只不过是扫落了两个白玉瓷花瓶和一尊兽首摆件……

  江璃觉得在昭阳殿里打架比在外面打有趣多了,若是在外面,他充其量只能把宁娆绑起来,可在昭阳殿里打,他可以把她绑在穹柱上……

  绕着穹柱转了一圈,看着手脚都被绑在柱子上的宁娆只能恶狠狠地朝他呲牙,心情大好。他捡了根从花瓶里掉出来的樱花枝,蹭了蹭宁娆的脸,拖长了语调道:“你说说你,火气这么大,你又打不过我,吃了多少次亏都不知道学乖,这脑子啊,还真是不怎么够使。”

  说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宁娆咬牙,瞪他。

  江璃见她这怒气外放的样子,眼眸清澈有神,像颗滚圆莹润的黑宝石嵌在凝脂一样的脸上,脸颊微鼓,唇若流珠丰满且红润,瞧上去美艳而生动。

  他将花枝扔了,拿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又弹又滑,不禁笑道:“别说,生气的模样还真好看。你怎么从前都不大生气呢,还是都闷在心里……”

  宁娆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太正常的江璃,心想他莫不是受了刺激,疯魔了……

  ……爹,娘,你们快来救救女儿吧,女儿要回家,不要当这劳什子的皇后了!这个皇帝,他不太正常啊!!

  看着泫然欲泣的宁娆,江璃忙道:“别哭,别哭,放心,我一会儿就给你松开。”

  他左右环顾,跑到箧柜前一阵翻腾,找出一把金丝剪子。

  在瑟瑟发抖的宁娆面前,蹲了下来,给她挽了袖子,开始剪指甲。

  剪完了指甲,正想给她松绑,却发觉她竟哭了,晶莹的泪珠沾在颊边,濡湿了垂下的发丝,紧紧地贴在面上。

  眼角飞着旖旎桃红,魅惑动人。

  他想起了幼时为躲避滟妃派来的杀手,太傅带着他去陶公村隐居,那里的小女孩都喜欢布娃娃。

  浓密乌黑的头发,尖细的下颌,大大的眼睛,还有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

  她们喜欢给布娃娃梳各种各样的发髻,然后簪上花,再换上漂亮的衣服……虽然他是个男孩,又被太傅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整日里板着脸,似乎对这些幼稚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其实……他也很想玩啊。

  他的阿娆这副样子,比那些粗制滥造的布娃娃好看多了。

  他倾身将宁娆颊边的泪一点点吻干净,又一头扎到妆台前,拿了梨花木梳和首饰盒过来。

  头发梳开,盘起来,再比照着簪几支钗。

  宁娆已经不敢说话了,哆嗦也不敢太哆嗦,只站得笔直,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江璃。

  江璃托着下巴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他去妆台前取了胭脂盒,那指腹蘸了一点往宁娆的颊边抹。

  他玩的正开心,忽听殿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定是崔阮浩那不长眼的,正要破口大骂,殿门被推开,崔阮浩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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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您慢着点,别绊着。”

  太后借着幽微的光慢踱进来,一抬头,见被绑在柱子上的宁娆,还有她面前端着一盒胭脂正往她脸上抹的江璃。

  ……

  宁娆再也忍不住,仰头放声大哭。

  看得她有些痴愣。

  见她这副模样,江璃笑问:“怎么了?”

  宁娆呢喃:“你真好看……”

  他笑纹愈深,将她一头乌发小心翼翼捋顺,状若无意地问:“是吗?那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景怡好看?”

  景怡?

  宁娆一怔,珠光流转的眸中浮上浓重的困惑,不知缘故的、本能的有些不安,看向江璃:“你为什么要提他啊……他对我来说也只是你的弟弟。”

  江璃抬手摸她的眉骨,顺着一缕黛色滑到眉尾,唇角噙着一抹温笑,神情微惘:“有时我觉得你将什么都忘了也不是坏事。”

  宁娆听得疑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眼中漫上雾气,透出沉沉的疲惫。

  江璃笑道:“我们早些休息吧。”

  说完,将缎带放到妆台上,打横抱起宁娆,进了幔帐里。

  江璃将宁娆放到榻上,轻轻低头,将一吻落于她的唇上。

  本想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可一触到那柔软如着魔了一般,诱得他层层深陷,难以自拔。

  细碎的吻辗转下移,施与怀中软玉的力道也渐渐加码……

  宁娆觉得自己想被放在了熏笼上蒸烤,浑身热气腾腾,且觉得她身上的江璃渐渐变了模样,那一惯的温煦、清冷在转瞬间消失无影,眼前的这个人炙热、疯狂、迷乱,像是要把她捏碎了一样。

  “景桓……”她不安地唤他。

  “我在这儿。”他答的笃定,却一翻手撕开了她的寝衣。

  大片的肌肤露在外面,凝脂玉砌,粉兔盈然,如初初绽放的桃花落于雪中,艳蕊净尘,暗香靡靡。

  江璃眼中掠过一抹暗色,喘息更重。

  金猊炉中飘出芸香雾,幽幽转转,顺着幔帐涌了进来。

  他抱着宁娆滚向床榻里侧,飞快地褪去两人身上剩余的衣衫。

  “景桓……”宁娆的声音低徊,宛如呓语,却带着颤音。

  江璃察觉到异样,忍住身体的不适,从她身上撑起,低头看去。

  她白皙的脖颈被汗浸透了,精细的锁骨凸起,随着喘息起起伏伏。那双消瘦的小手紧紧攥在一起,骨节突兀,连着青筋迸起。

  再往上看,眉宇紧缩,半闭着眼痛苦难耐的模样。

  江璃心中蓦然惊慌,忙抱住她:“阿娆,你怎么了?”

  “头疼,好疼……”她觉得脑中如有千根弦,铿然齐鸣,回音不绝,一股噬髓钻筋的痛骤然袭来。

  周围景致仿佛被糅杂碾碎,飞速旋转,拖出曳长的尾翼。

  头愈来愈沉,只能听见江璃那一声声忧戚伤慨的“阿娆”……

  她好想睁开眼对他说:我没事,景桓,你不要担心。

  可身体偏偏不受控制,如一只失了线的鸢尾飘飘坠坠进迷蒙烟雾里。

  周围四壁沉寂,红烛盛艳,贴着金色的喜字,一室的芸香氤氲。

  如血般的绯色纱帐幽幽转转,蝶翼一样轻颤。

  纤薄的纱帐后隐约透出两个人影,宁娆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似乎强忍着痛楚有些沙哑,但还是溢出笑音,像是在调笑:“我看你拙的很,别不是第一回吧……”

  这个时候的江璃还稍显稚嫩,虽然已长成了英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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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的样子,但不是很沉得住气,当即一沉身,对宁娆实施了报复。

  宁娆抽了口冷气,秀致的小拳头挥了出去,被江璃截住,扭到了身后。

  再接下来被衾若红浪翻滚,荡起波漪般油润的光。

  良久,宁娆憋着的一口气舒开,开始没脸没皮地抱着江璃耍赖:“景桓……景桓……你最好了……”

  江璃抱着宁娆稍稍平复了凌乱粗重的喘息,道:“父皇的前车之鉴我记得清楚,在回长安那日便发誓,绝不会让自己为美色所惑。所以这东宫上下干净的很……”

  怀中良久没有回应,低头一看,宁娆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前,三千青丝凌乱的铺陈于后背,一颤一颤的,似乎还没回过劲儿来。

  他勾起唇角:“是不是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宁娆张口轻轻咬住他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不美么?不足以迷惑你?”

  江璃一愣,旋即笑道:“你当然美,这一生我只被你迷惑……”

  这甜言蜜语……简直是要把人溺在糖水盅里。

  宁娆感慨,原来从前的江璃是这般温柔嘴甜,犹如诗赋中走出的如玉公子,浑身上下一点都没有如今这雍容矜贵不苟言笑的冷冽君王气质。

  岁月啊,果然是把杀猪刀……

  她有些许留恋、不舍地从梦寐中醒来,睁开眼,可见帷幔低垂,人影憧憧,不时有低声絮语传入。

  江璃坐在榻边,一见她醒了,忙低头来看,眸中满是惊虑关切,连声音都发颤:“阿娆,你可有不适吗?”

  不适……对于你变的这么彻底,这么没情趣,这么不会说甜言蜜语她感到很不适。

  惆怅地摇了摇头。

  这一动她发觉原先被剥的光溜溜的身上已套了寝衣,唇角黏腻,一摸还有点药的苦味。

  江璃明显松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道:“你好好休息,我再去问太医些话,马上就回来陪你。”

  他腰间垂落下的寝衣带子自宁娆掌心划过,徒留下一点微痒的触感。

  宁娆闭了眼,意犹未尽地想再回忆一下梦中那个十分讨人喜欢的江璃……

  江璃拂开帷幔出来,一老一少两个太医迎上来,年轻的那个名叫林维初,是刚从骊山行宫擢上来的,人看上去很是耿直,不及看一看江璃的脸色,直接开始禀报。

  “娘娘应是在一步步突破惑心毒,或许是旧日的场景重演,激起了她内心的记忆。”

  “这记忆每恢复一分,惑心毒的毒性就减弱一分,这中间的晕倒、头疼不过是并发症,并无大碍。若是想好的更快,最好不断地重复像今晚这些能让她头疼的事。”

  听完,向来练就一副冷硬铁面的江璃罕见地红了脸,低了头……

  老太医是院令魏和,侍奉了两代君王,早练就了一副油滑,一看就知是怎么回事。

  深更半夜的,一对年轻小夫妻衣衫不整的,还能在干嘛?偏林维初这个愣头青,没瞅见皇帝陛下都让他说的红了脸,还巴巴地说个不停……

  这样想着,铆足了劲踹了他一脚。

  林维初一踉跄,险些撞到江璃身上。

  他胆战心惊地稳住了身子,惊惶地回头看老太医,魏和咳了一声:“说重点。”

  林维初忖道:“臣给娘娘把脉,觉得脉象奇怪,近几日研读了许多云梁一带的医书,觉得娘娘虽然中了惑心毒,可这毒不是用来害她的,可以说恰恰是这惑心毒救了她的命。”

  江璃一诧,听这小太医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臣推测娘娘最先是中了另一种毒,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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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易入脑,所中之人形神呆滞,逐渐痴傻,最后便如痴儿全然不知世事。有人为了救她,及时给她灌下了惑心毒,才将此毒压下。”

  夜风幽凉,丝丝缕缕的渗进来,江璃倏觉后背一片冷涔,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什么毒?”

  “六尾窟杀。”

  江璃一时没站稳,连连后退。

  一直跟在他身后,向来眼疾手快的崔阮浩竟也忘了扶他,呆呆地站在墙根,像被惊掉了魂。

  江璃看向太医院令魏和,魏和轻叹了口气,躬身道:“臣亦认为,若没有惑心毒,娘娘今日情状便与当年先帝一模一样。”

  说完,掠了一眼她紧绷的脸和过分紧张的神情,没多赘言,起身便走了。

  望着那纁裳软缎流光的背影,宁娆贴着屏风愣怔了许久,直到两个侍女到她跟前,年长的那个弯了腰,温柔一笑:“娘娘,陛下走了,您快起来吧,奴婢准备了您最喜欢的栗子糕。”

  见宁娆茫然地看她,又体贴地添了一句:“娘娘大概也不记得奴婢了,奴婢玄珠,是昭阳殿的掌事宫女。”

  玄珠今年二十有九,生得温腴秀丽,笑容和善可掬,让宁娆一下就放松了警惕,乖乖地从屏风后面站了起来,被她们引着去绣榻坐下,捏了一块温热的栗子糕。

  甜糯的滋味蔓延在舌尖,让孤惶无助的心稍稍安宁了一些,宁娆叹了口气。

  她长到十五岁时,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什么烦心的事。

  她父亲官拜御史台大夫,整日里领着一帮御史挑毛病、参朝臣,据说急了连皇帝都敢骂,有这样彪悍的父亲在前,她自然长成了粗犷无拘的模样。

  针凿、刺绣、熬花、烹茶样样不行,上房、揭瓦、打架斗殴无师自通。

  最常做的事就是领着一群官宦人家的孩子走街串巷,逮着不顺眼的人就欺负一下,享受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女老大威风。

  她父亲平日里公务繁忙无暇对她的看管,母亲又一昧爱纵娇惯,等到父亲想起来要对她约束一二时,那张扬野蛮的性子已经定了型,再难扭转。

  为此,她挨了许多打。

  但她堂堂一代女侠岂能屈于棍棒淫威,挨了一顿猛揍之后至多在床上躺上几天养养伤,过后立刻故态复萌。

  她一直热衷于跟那想要将她养成名门淑女的父亲斗智斗勇,直到……遇见了陈宣若。

  初见时他背着出游仕子常用的藤编箧箱,顶盖高出了他半个头,穿了一身旧蓝敝衣,在街头被几个混混推三搡四,欺负的很是狼狈。

  她拔刀相助,领着一群跟班小弟将那几个混混赶跑了,正想潇洒离去,留一个飘逸的背影,却被陈宣若叫住了。

  躬身揖礼,温脉含笑:“多谢姑娘相救,可否留下姓名,改日登门致谢。”

  他身形颀长,面如冠玉,长袖如淄水洒脱垂下,迎风裾角拂动,如缀墨描摹而出的疏影,颇有些陌上公子的清隽闲雅。

  美色当前,宁娆却无暇欣赏,只听到了他说‘留下姓名,登门致谢’,乖乖,还登门,要是被她爹知道那还了得。

  忙摆了摆手,大马金刀地说:“不必了,本姑娘做好事从不图谢,咱们就此别过,江湖有缘再见。”

  正想走,却听陈宣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岂有此理!这事情可大了。

  宁娆背着手,拧着眉毛,瞠目怒瞪他:“你这是在嘲笑本女侠?”

  陈宣若忙咽下笑,摆手:“不,不,小生只是觉得姑娘与众不同,超凡脱俗,脱俗……”

  宁娆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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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心里在‘盘他’和‘不跟他计较’之间徘徊了数遭,最终决定看在他那白净俊秀的面皮份上,放他一马。

  彼时当真以为只是尘间一瞥,江湖再也不见,却不想在三个月后的秋试结束,新科三甲来向时任主考的父亲谢恩时又见到了他。

  她一直以为当日街头那穷酸落魄被人欺负的小书生是个寒门仕子,却不想他竟是柏杨公和端康公主的长子。

  母亲拽着她躲在三折黄杨木大屏风后,两眼放光:“看见没?世家子弟,皇亲国戚,又是新科状元,品貌才学皆是一流,你要是能嫁个这样的金龟婿,娘睡着了也能笑醒。”

  宁娆掠了那浑身没有二两肉的文弱书生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父亲照例留了三甲在家中用膳,母亲这才放了她匆匆赶往膳房照料膳食去了。

  宁娆将贴身侍女小静支派到别处去,自己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日头炙盛,万里晴空,她一时兴起将院子里一颗百来斤重的石狮子举了起来,托在左手掂了掂,又递到右手。

  玩的正起劲,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

  “姑娘,竟在此处又碰见了你!”

  宁娆提着石狮子回头,见陈宣若穿着一身大红的镧袍满面欣喜地看着她。

  他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笑道:“姑娘就是宁大夫的千金吧。”

  宁娆眨了眨眼,手一松,百来斤沉的石狮子哐当落到地上,砸出一个坑,尘土飞溅……

  往后的日子,陈宣若总是隔三差五来拜访,总要寻个理由到后院来见她。陈宣若学识渊博,又脾气甚好,不论宁娆怎么闹腾、怎么欺负他都不恼,只是一昧宠溺地纵着她。

  渐渐的,宁娆对他生出些别样的情愫……

  天朗气清的一日,他神秘兮兮地拿了幅画轴来给宁娆品鉴。

  精心装裱的天纹理硬纸卷轴缓缓展开,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副图景,一个纤细娟秀的少女手里提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杀气腾腾地站在轩台楼阁前……

  宁娆看着觉得那细疏线条勾勒的少女面容有些眼熟,听陈宣若在一旁解说:“我第一次在宁府见到阿娆时就觉得那场景甚美,故而画了下来,我给它取名叫《美人举大石》。”

  宁娆:……

  她认真地看了陈宣若好半天,在要不要打他一顿之间犹豫徘徊了许久……

  所有清晰的记忆就到此处戛然而止。

  宁娆忍着头痛仔细地回想了一番,记忆的断裂并非是一道切口整齐的印痕,而像是被蛮力扯断了的,参差不齐,混乱不堪,自清晰到模糊再到一片虚无……

  她依稀记得之后与陈宣若谈婚论嫁了,仿佛柏杨公和端康公主还亲自来过宁府向父母提亲,再往后便记不得了。

  仿佛她只是睡了一觉,睡前觅得良人将要成眷属,而醒来时却已另嫁他人。

  而且还嫁的这么匪夷所思。

  想到这,宁娆又惆怅了,觉得栗子糕也不香了,趴在榻上,长吁短叹。

  一阵轻俏的脚步‘吧嗒’声由远及近,她将头从臂膀间抬起来,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站在榻前,鼓着圆润细腻的脸颊,唇若点朱般红润,笑得温甜可爱,伸着胳膊一直要往她身上扑,边扑边喊:“母后……”

  宁娆吓得一下子坐起来,往床榻里侧躲:“你……你别乱叫,什么母后,我不可能还生了个孩子的……”

  玄珠从外殿急忙跑进来,将孩子揽住,温言哄道:“太子,娘娘病了,您别扰她,让她好好休息吧。”

  男孩睁大了眼,蓦地,仰头嚎啕大哭:“大黄门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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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后不认识我了……”

  ……

  昭阳殿里灯烛摇曳,烛芯烧得‘筚拨’响,衬得殿中静若深潭。

  宁娆披了条薄绒毯,趴在案几上,托着下巴看江璃‘审案’。

  以御前大黄门崔阮浩为首,跪了十几个内侍宫女,用了半个时辰把这事理顺了。

  太子英儒今年四岁,刚刚开蒙,照例入鸿学馆念书。今晨他听说宁娆醒了,特意向太傅求了恩典早些回来。

  因皇帝陛下对太子的学业向来看重,随侍的内侍乳娘不敢瞒而不报,哄着太子去了宣室殿先禀报了再回。

  他年纪小,得父皇宠爱,进出宣室殿并不需通报,悄默声地进,正碰上崔阮浩吩咐内侍宫女:娘娘凤体不愈,大约是把这宫中所有的事都忘了,连陛下太子都不认了,你们可得小心当差,凡有昭阳殿的消息,别耽搁立刻来禀。

  江璃狠剜了崔阮浩一眼,又看了看缩在乳娘怀里泪眼婆娑的英儒,冷声道:“你们几个去内直司各领二十大板。”

  宁娆正趴在案几上打瞌睡,闻言一凛,二十大板……她记得当初父亲因为直言进谏惹恼了先帝被打了十大板,皮开肉绽,足足在家里躺了两个月才好。

  轻咳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见玄珠一个劲儿地冲她摇头。

  倒是江璃听到了动静,回过头看她:“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夜色烛光的掩映,宁娆觉得江璃看上去不像白日那般冷冽骇人,昏黄的光泽铺陈在面上,反倒让她觉得眉目隽秀,丰神俊朗,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

  她愣愣地说:“二十大板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玄珠拼命朝她眨眼,无果,她还是说了出来。

  说完,便有些忐忑,紧张地看着江璃。

  他俊逸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幻,一贯的温凉如水,可却又好似涌过无数波涛,看得人心尖一颤。

  宁娆不自觉抓住薄毯,拧成一股,手心里溢出黏腻的汗。

  江璃转过了身,声音仍旧平缓无波:“既然皇后求情,打十板吧。”

  满殿的人磕头谢恩,退了出去。

  英儒仍旧在哭,白皙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可怜巴巴地望着宁娆抽泣,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江璃起身,将他抱在怀里,放柔声音哄了哄,他才止了哭声,将脸贴在江璃的肩膀上,留给宁娆一个忧郁的后脑勺。

  江璃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朝宁娆伸了过去,她下意识向后躲闪,江璃的手也便没有再进,堪堪停在了空中,慢慢地收了回来。

  他的嗓音微哑:“好好休息。”

  说完,抱着英儒走了。

  宁娆摸了摸自己的鬓侧,发觉刚簪上的梅玉簪偏歪了,簪头下坠将要掉下来,她将发簪琯正,想起刚才江璃的动作,心想他该不会是要替她正簪子吧……

  心情一时复杂。

  那是她的夫君和儿子,可偏偏与她而言犹如陌生人一样,她记忆里挥之不散的是出现在嘉业二十五年的秋天,那个文弱又有些欠揍的书生……

  玄珠说她和江璃是嘉业二十六年六月成的亲,依照她父亲的说法,那个时候她声称自己对江璃情根深种非君不嫁。

  可她明明记得嘉业二十五年冬天的时候,柏杨公夫妇还去宁府提亲来着……

  那时她的记忆里压根还没有江璃这个人,她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两个月里就移情别恋的如此彻底?

  她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必须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能问江璃,父亲看样子也不会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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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只有去问陈宣若了……

  宁娆馨然一笑,拿锦帕给他擦拭唇角残留的墨渍。

  烛光幽昧,影影绰绰,映得面前人眉眼如画,如细笔精心描摹出的一般清隽秀昳。

  看得她有些痴愣。

  见她这副模样,江璃笑问:“怎么了?”

  宁娆呢喃:“你真好看……”

  他笑纹愈深,将她一头乌发小心翼翼捋顺,状若无意地问:“是吗?那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景怡好看?”

  景怡?

  宁娆一怔,珠光流转的眸中浮上浓重的困惑,不知缘故的、本能的有些不安,看向江璃:“你为什么要提他啊……他对我来说也只是你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我总觉得景怡小可爱应该拥有单独的一章,在这一章里他是绝对的主角,他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他,亲人都围绕在他的身边,世界对他无比温柔,一切如最初。看小说,就来!速度飞快哦,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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